從古至今，也沒有兩軍交鋒，不需要真槍肉搏就可決出勝負的例子。蜀衛兩軍僵持的第四日，真正的戰役開始了。

雖然沈曄要求我不可再去，但我還是一早便跑到了警戒區外守著，城墻上下不斷有列隊士兵前後奔波，其中以城墻上分布的士兵最多。畢竟若是被敵人從雲梯爬上城墻，內外夾攻之下，汾州必定難保！

太陽剛剛出來，城外千軍萬馬湧來的地獄之音又開始響起，越來越近，帶著滲人的冰涼，死亡的氣息穿透城墻而來，傳進我耳朵時，不禁打了個寒顫。

很快，城墻之上衛軍的箭弩又開始“呼哧呼哧”地向城墻下射出，同時城門外千百人齊喊著“一！二！一！二”的聲音傳來，城門也像被這聲波撞擊般，一下一下、重重地振動著。

我握緊了拳頭，指甲陷進手心掐出血來，心中有個聲音告訴我：“城門要塌了。”

“城門要塌了！”城墻上傳來一聲士兵驚恐的呼喊。

城墻上頓時一片躁亂！幾個蜀國士兵也趁此機會爬上了雲梯，翻進了城墻內！

只見一個黑影從烽火臺上飛躍而出，手中的青羽劍折射出耀眼的劍光，劍起劍落之後，將將爬進來的幾個蜀國士兵已在沈曄的青羽劍下身首異處！

沈曄的幾招使原本混亂的陣營有了充足時間調整回狀態，待敵人再難突破城墻防線時，沈曄大喝道：“青田將軍！”

“在！”

“率領前三列隊繼續守城！”

“是！”

“其餘人跟我到城門！”

沈曄說完便徑直轉身下樓，另一位將領裝扮的人緊跟在他身後，再後跟著的便是烏壓壓的衛軍。

沈曄及軍隊走到樓下，軍隊訓練有素地迅速形成隊列，跟在沈曄身後的將軍也極其熟練地開始整隊。

沈曄從下樓後便幾乎沒有遲疑地將這些事情交給身後的將軍，然後一個轉身，淩厲的眼神便即刻鎖定了我的位置。

想著昨日他特別囑咐過我不要來，二來也怕他分心，今日我所藏之處離前兩日藏身的地方隔得很遠，卻不知為何沈曄立刻便看到了我，與我對視時也不若達雪日他在城墻與我對視時那般陽光溫柔，而是緊蹙著眉，滿眼嚴峻。

“將軍！列隊完畢！”

列隊的將領對他說到。

他點點頭，對那將軍小聲說了句什麽，我看到那將領蹙著眉滿是不解，但軍令如山，還是嚴肅地點了頭。

沈曄轉身疾步走到隊列前面，面對城墻，舉起他的青羽劍以氣吞山河之悲壯喊道：“將士們！隨我出城殺敵！”

他帶著數萬大軍義無反顧地湧出城門，我卻看到原本跟在他身後的將領留在了陣營最後，待沈曄大軍的最後一個士兵出了城門，那人舉起手似用盡全身力氣般對守門士兵吼道：“關城門！”

我心中不詳的預感更甚，還在心悸之時，便聽到城內城外，那將領和沈曄的聲音同時響起：“敵軍未退！不可回城！擅自撤退者！殺無赦！”

我腳下趔趄，忽然明白了方才沈曄小聲對那將領說了什麽。前幾日沈曄率軍往城墻上澆的水，在此刻像是突然湧進我心裏結成冰般，我明顯感覺到全身入贅冰窟般冰冷，心跳也靜止了。

我半摔半爬地向城門的方向奔跑著，縱使平日有再多的理性此時也顧不得了！只想趕緊跑到那扇把沈曄關在外面的城門，把它打開放沈曄進來。

我不管不顧地往城門跑去，那關門的將領看到我，神情尚在悲痛之中，此時看到我這麽個不守規矩的人，正好將氣撒在我身上。

“哪裏來的！拿下！”他厲聲指揮手下道。

我無力地掙紮著，大哭著吼道：“放開我！我要去找沈曄！放開我！”

那人聽我喊著沈曄的名字，氣急的表情有了片刻松動，指著旁邊的馬棚厲聲吩咐手下：“先綁在棚裏！戰後再審！”

“你們不能把沈曄關在外面！他是你們的將軍！他不能出事！”

我任由不知名的士兵將我往馬棚內拉，一邊不住地回頭對那將領喊到。

那人滿臉愁雲，並未答我，只重重嘆了口氣，便拂袖轉身繼續在城門監察去了。

今日天上只下著細細的小雪，混著雨水落在臉上便化開了。

我如木偶般坐在馬棚裏，雙手緊緊地被綁在柱子上，若身上不用力，整個人便就勢靠著柱子。僅一門之隔，城門外的刀劍碰撞聲，撕裂慘叫聲都會清清楚楚地傳進耳裏。

剛開始聽到這些靡靡之音，每一聲傳進耳朵，我的身子都會不受控制地顫栗一下，腦袋中快速運轉思索回味，方才那聲驚心動魄的叫喊是不是沈曄的聲音。

但門外的喊叫實在太多太多，我的神經受不了如此頻繁的折磨，便開始崩潰大哭，直到哭累了，再聽到那些叫喊聲已是漠然。

無所謂，無所謂了。若是沈曄死了，衛軍也就敗了。我現在離城門如此近，還是蜀國的侵犯，蜀軍一進來就會賞我一刀。這麽點時間，沈曄在黃泉路上也走不了太遠，我跑快點找到他便是了。

這麽想著，我便不再哭鬧，只死寂而漠然地靠著柱子，等著命運最後的裁決。

我記得我出門時，天還沒有大亮，沈曄在日頭正盛時出去，現在天已黑得如我出門時一般了。還沒回來??????是否真的回不來了？我心裏的光一點點暗下去，裏面有個聲音不斷告訴我：“回不來了，一切都要結束了。”

“敵軍撤退啦！”

一聲混雜著振奮、喜悅、激動的戰報從天上傳來，在我死寂的腦內炸裂出一片空白，我身子一震，判斷著方才那聲戰報是幻聽還是真的。

“喔！”背後僅僅數尺的城墻上傳來數千士兵勝利的歡呼，我才漸漸回過味來，方才那聲戰報不是從天上來，是從城墻上傳來的！

我猛地想起身看看戰報傳來的方向，卻發現腿早已麻得毫無知覺，只能繼續坐在原地，試著伸腿。看著城墻上舉著劍歡呼雀躍的士兵，隨他們一起傻笑著，任眼淚流了滿臉也顧不得了。

“快！快開城門迎將軍！”

城門內那將領笑著命令道，幾個士兵趕緊打開城門，我坐在馬棚裏，看到那大門緩緩打開，沈曄緩緩走進來。

他眉頭緊蹙，面無表情，俊朗的臉上沾染著已幹涸凝結的鮮血，身上的戰袍本是黑色，看不清細節，但在他不斷走動之下，也能看到胸前已被劃開好幾處口子。

他大步走進汾州城，身後跟著的士兵比之早上出門時的熙熙攘攘，已頗顯稀疏了。待所有人進來，他望天閉著眼道：“清理一下戰死的士兵，一起厚葬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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